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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中兴圣德颂乾道十年四月 南宋 · 赵不𢚧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七八、光绪《奉节县志》卷三六、《四川历代碑刻》第一八七页
臣仰惟光尧寿圣宪天体道太上皇帝以圣神文武之资,受天眷命,光启中兴
迨功成三纪,思欲颐神冲粹,与天地并其长久,乃睿谟默运,断自宸衷,亲以洪图,授之主器。
今皇帝恳辞切至,渊听莫回,钦奉慈谋,嗣承庆祚
圣继圣,明继明,尽道以事亲,厉精以为治,凡施仁发政,皆得于问安侍膳之馀。
巍巍乎揖逊之风,孝治之美,自唐虞以来,未有盛于今日。
虽宏休茂烈,国史载之,与典谟并垂,然歌颂德业,著于金石,为千万世不朽之传,亦臣子归美报上之义,讵敢以固陋辞!
臣谨拜手稽首而献颂曰:
惟天昭昭,佑我圣朝,是生光尧。
溥博如天,渊泉如渊,帝德罔愆。
炎精中微,民心曷归,惟帝是依。
应龙之翔,于彼睢阳,赤伏呈祥。
天命诞膺,绍开中兴,大明昭升。
群盗讫平,六合尘清,复振天声。
不战屈人,四夷来宾,一视同仁
大德好生,善胜不争,措刑寝兵。
惟民是忧,和好乃修,抚之以柔。
龟鼎既安,岿然石磐,万国重欢。
日奉慈宁,尽孝尽伦,四海仪型。
宗庙为羞,蒇事郊丘,以承天休。
帝籍躬耕,百谷用成,以供粢盛。
会通观时,首善京师,王化之基。
多士云从,于论鼓钟,于乐辟廱。
尚齿尊贤,宾礼高年,为天下先。
升彼孔堂,褒赞煌煌,云汉为章。
细书六经,刻之坚珉,粲如日星。
性天冲虚,玩好则无,惟诗与书。
用损持盈,散利薄征,有孚惠心。
恻怛至诚,庶狱哀矜,罪疑惟轻。
谠言如澜,容之以宽,帝王所难。
夬决庭扬,去佞投荒,断之以刚。
外禦既除,邦风晏如,功成不居。
乃命临轩,以诏元元,明听朕言。
子临兆民,三纪垂精,未能颐神。
我谋允臧,逊于元良,以养寿康。
惟时储闱,天挺英姿,圣孝仁慈。
其从东宫,正位九重,嗣我无穷。
神器巍巍,付托得宜,朕心庶几。
储皇恳辞,俯伏丹墀,天听不移。
申命群臣,拱如北辰,以朝󲦤绅。
勉绍鸿图,大赉寰区,欢声载途。
端冕凝旒,躬率公侯,问寝龙旌。
恭上鸿名,辉光益新,至矣尊亲。
养志承颜,贡珍百蛮,以式匪颁。
奉亲之馀,乃及乘舆,俭德同符。
明圣相因,鸿度是尊,其道尽循。
总揽权纲,治具毕张,宵旰靡遑。
若时登庸,稷契夔龙,同寅协恭。
临遣乘轺,询于刍荛,观采风谣。
晋擢名卿,赐对延英,蕃宣列城。
亲阅貔貅,修我戈矛,克壮皇猷。
法令必行,先甲先庚,信若权衡。
综核劝惩,廉善廉能,庶绩其凝。
自昔继明,尚克时忱,莫如方今。
亲授规模,揖逊都俞,惟唐与虞。
三代以还,青史班班,求之实艰。
惟我皇上,圣谟洋洋,于尧有光。
惟我大君,元德升闻,协于放勋
臣子之忠,告厥成功,颂扬形容。
不于其文,惟实之云,归美是勤。
夔门之山,斗星争寒,可磨可刊。
以镵于碑,与天为期,万世仰之。
左朝散郎夔州路转运判官、兼提举学事臣赵不𢚧撰。
左朝奉郎潼川府路转运判官、兼提举学事赵公硕书。
左朝散大夫、直秘阁权发遣夔州军州、主管学事、兼管内劝农事、充夔州路兵马都钤辖、兼主管路安抚司公事臣王伯庠上石。
乾道十年夏四月刻。
满江红 其二 夔州王伯礼侍御寻梅之集1170年11月 南宋 · 陆游
 押词韵第十八部 创作地点:重庆市重庆直辖县行政区划奉节县
疏蕊幽香,禁不过、晚寒愁绝。
那更是、巴东江上,楚山千叠。
攲帽闲寻西瀼路,亸鞭笑向南枝说。
使君、归去上銮坡,孤风月。

清镜里,悲华发。
山驿外,溪桥侧。
悽然回首处,凤凰城阙。
憔悴如今谁领略,飘零已是无颜色。
问行厨、何日唤宾僚,犹堪折。
宋故尚书左仆射少保叶公行状1197年6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曾祖传,故泉州晋江县尉,累赠少保
宝臣,故保州文学,累赠少保
父霆,故不仕,累赠少师
兴化军仙游县某乡某里叶颙,年六十八,状。
公讳字子昂
其先楚之沈氏,春秋时尹将中军,其后诸梁改封叶,子孙因以为姓。
世传三国吴都尉雄,五代卫州刺史仁鲁,皆其后也。
黄巢乱,中原士夫避地南迁,叶氏仕于泉,居焉。
本朝太平兴国二年陈洪进挈泉入觐。
四年,始割仙游莆田建兴化军,公今为仙游人
五世祖素,随洪进来朝,授泉州文学太常奉礼郎,累赠太常少卿
少卿公三子,皆以学行称,高祖都官公宾,其季也。
景德二年第,宋兴仙游擢第者自公始,终官屯田、都官员外郎,蔡公襄实志其墓。
二子:曰任,曰传。
任以父引年得官,传景祐元年进士,授秘书省校书郎泉州晋江县尉,公之曾祖也。
累赠少保
少保公娶黄工部之女,累封卫国夫人
少保卒,夫人年二十四,守义不夺,至倾家创斋,聘明师教子读书,蔡公又为作《贤母堂记》。
生公之祖宝臣,以累举授保州文学,累赠少保
考霆,晦迹不仕,赠少师
妣郭氏,累赠瀛国夫人
公生于元符之庚辰,方稚时,儿辈群嬉,公独危坐讲诵。
弱冠,与伯氏觊俱入京师,试太学、秋赋俱荐名。
适金虏犯顺,朝廷设武艺谋略等科,伯氏一试中选,授承节郎,从大将刘延庆京城东北隅,力战遇害。
公徒步南归。
壬子,车驾幸扬州,廷策进士,公擢第,调广州南海主簿,兼摄尉。
有商私载盐二舟,监河官获之以授公,使白府以倖赏。
公曰:「仕涂发轫如作室之建柱,柱一不正,室随以欹。
欺以倖得,是曰正乎」?
盗发,府檄尉与巡检同掩捕,巡检获盗十馀人,尽归其劳于公。
公白府曰:「谋自彼出也,今掠美、欺君、倖赏,三者皆大罪也。
某不忍为」。
府帅待制曾开大喜曰:「仕不求速,劳而能逊」。
退告其子连曰:「叶主簿宰相器也,汝往见之」。
倡诸部使者荐于朝,循从事郎,调建州录事参军
建俗狠而憙讼,或积年官不能决。
部使者贺允中多以属公。
公原情诹律,必得平亭。
旁郡民闻之,有诉于漕台者,辄请以属叶掾云。
建之两税,每岁官受赋纳,远民或惮入官府,市人为之代持送官,往往过歛其估,官民交病。
公适司纳,为立法革之。
先是,市人代送者新幕帟、持白金以供张司纳之官,公悉却之。
用荐者改宣教郎,调泉州晋江丞。
未赴,二亲相继即世。
服除,知信州贵溪县。
时诏行经界,郡集诸邑长议之,莫对。
或请以上中下三等定田税,公独谓三等不足以定高下,乃定为九等。
郡守大喜,且令信之六邑皆式贵溪云。
又诏行乡饮酒,是礼久废,县官无习闻者。
公举行之,登降献酬,少长有序,得三代遗意。
公家蓄一酒钟,似琉璃而非,盖异宝也,自上世藏去二百年矣。
公在贵溪,命匠以金饰之,手触而毁,匠惧,将赴井。
公笑曰:「器之成坏,数也,汝误尔」。
慰谕而遣之。
更未尽三月,民有以魔惑众者,聚为盗,一日至千馀人。
公先遣二巡检将兵拒之,乃嬴粮备器,自将射士七十人继之。
二砦兵见贼众,不战而遁。
公引兵登山望之,贼疑未敢进。
公驻营山趾,而植帜山颠。
日已晚,贼且至,与公对垒。
公夜潜遣人于贼营某所某所纵火,约其众曰:「火举则乱射贼垒」。
适五鼓西风急,火四起,箭发如雨,贼惊乱,偶一渠魁箭贯其吭。
及天未明,悉发兵急击之。
贼死伤甚众,馀皆溃遁入弋阳
公引兵归,七十人无一人伤者。
绍兴府上虞县,岁适大饥,公预白部使者,请发常平,不报,公即发廪,邻邑之民多转徙就食者。
役民必令民自推货力甲乙,不以付吏,民欣然皆以实应,无欺隐者。
赋民必为文书,各书其数,与之期,使民自持文书与户租至庭,公亲视其入,给之质剂,皆便之。
明年府易帅,属县趋府受约束。
新帅下令诸邑今岁夏租先期送十之八,诸令唯唯,公独进曰:「上虞小邑,往岁无秋。
今麦秋可望,愿小纾其期」。
帅怒,及大熟,公为书约民,民相率输租,旬浃而毕,反为诸邑最,帅大喜。
秦桧当国,数兴大狱以除异己。
参政李光已逐海外,犹欲杀之,州县逢其意,争躏藉之。
上虞李之故居在焉,公与李无一日雅,劭农过其门,谒其子弟,人为危之。
府帅曹泳桧上客也,尝檄尉龚滂李阴事。
以问公,公告以毋庸为此,且曰:「吾非为,实为君也」。
秩满造朝,时为户部侍郎,许荐于,公固辞。
未几死,其党皆窜岭海,公谓诸弟曰:「使吾受曹荐,今与同祸矣」。
礼部侍郎贺允中以「端方有守,静退无求」荐公于朝,召见,公首论:「国雠未复,陵寝未还,中原士民日夜企銮舆之返,顾乃尚胡服、习夷乐,非孟子用夏变夷之意」。
其语切直,高宗皇帝嘉纳。
越三日,除将作监主簿,迁司农寺丞
公在朝三年,非公事未尝诣丞相府
枢密王纶知公恬退而未知其德性,欲试以事。
一日,官诰院失锦一端,命公治之。
公请宽其慢藏之罪,于是大喜,谓其客曰:「叶寺丞介而通,严而恕,真重器也」。
未几,公求补外,除知处州
括苍山国也,地瘠民贫,岁赋不给。
公节冗费,量入出,赋用充足。
青田献羡钱百万,公诘县钱何自而得,且以所献充所赋云。
宰相汤思退括苍人也,其兄犯禁,其家奴屠酤不逞,公绳以法,思退不悦。
于是常州逋朝廷缗钱四十馀万,太守坐免,继者以忧死,士大夫无肯往者。
思退移公知常州,公至毗陵,帑庾赤立,官吏无俸七阅月矣。
究利病,定规画,苴罅漏,郡计遂裕。
虏亮犯边,高宗车驾视师建康,道毗陵,公以职赐对于御舟,言:「恢复之计莫先于择将相,故相张浚久谪无恙,是天留以相陛下也。
臣闻自逆亮死,虏军三十馀万北归,帖然而无异变,是虏未可轻也。
且虏之初退,遗兵仅三千人在历阳,李捧拥万人,莫之谁何,是我未能进也。
臣谓今日争言进取,陛下宜审之」。
公初至毗陵,无期月之储,一年之后乃馀缗钱二十万。
上佐劝公曰:「某使者献钱若干,某守献钱若干,皆赏,公何不献」?
公曰:「某平生恶人献羡馀,非重征则横歛,是皆民之膏血也。
某之所积固出于榷酤之赢,然以利易赏,某实耻之」。
转运副使林安宅、提点刑狱王趯疾公不附己,思退讽二人求所以中伤者。
公闻之,力丐祠官于朝。
未几,趯果劾奏常州事,坐不实免官,而公以尚书郎召。
未至,除右司郎中
时孝宗皇帝初即位,欲清中书之务,增宰士之员,首膺是选者,余时言检正马祺、林安宅左司费行之与公为右司
时下诏求直言,公上封事,谓以手足之至亲付以州郡之重寄,是利一人而害一方,时赵某台州云。
左司,未几权给事中
公以右臂微痛求补外,适汤思退再相,公遂申前请。
思退曰:「公之求去,无乃以之来乎」?
既而思退启拟除公户部侍郎,至于再三。
一日帝召谏官曰:「叶都司二年甚宣力,然与宰臣为朋党」。
谏官对曰:「臣不识叶颙,闻之公论不然」。
具陈思退移公常州之由,及讽林安宅、王趯中伤事,及思退至,公不自安屡求补外意。
帝默然,良久曰:「非卿,则朕无以知此人」。
越翼日,除吏部侍郎,兼权给事中时隆兴二年八月也。
三日,复以公权曹尚书
四选之三,悉归铨综,吏抱文书,旁午相属,须臾即竟。
时七司弊事未去,公乃上疏曰:「选部之所以弊者,盖以典选之官贯穿案牍不如吏,出入条例不如吏,岁月久远不如吏。
典选一事,衣冠清浊之所由出也,今乃使之入铨曹之门,则与吏为市,出铨曹之门,则与民为市,可不思革之乎?
一曰隐占阙员之弊,二曰引例异同之弊,三曰捃摘小节之弊。
三者革则弊革矣」。
公乃与郎官编刬七司条例为一书,或事同例异者,存其一,削其一。
帝览之,御笔褒表,令刻板颁下。
公又上疏曰:「法者,天下之所共也。
合人情则公,否则私。
吏部之弊莫重于行赂,盖立法有失其意者,不可不改也。
如令甲受赇有取予同罪之法,今请勿罪与者,而止罪取者。
如任子有用堂除赏典而升名压铨试人之法,今请勿升以优中铨之士;
有未铨试者,今请中书不许除官;
有免试出官者,今请虽宰相亦不许移貤」。
帝遂立为定制。
皇兄居广请以初除开府仪同三司应得亲属占射差遣恩例畀王若纯,公争之曰:「若启一若纯,则百若纯至矣」。
帝从之。
于是始有大用公之意。
洪适签书枢密院,其三世已赠东宫三师,又请以己覃恩二官貤高祖父母,且援李昉等故事,诏已听请。
公言:「追秩高祖,《礼经》所无也。
为人臣者,官至执政,封及三世,恩至渥矣。
唐臣谓追赠出于鸿恩,非由臣子之求,斯言当矣。
《国朝会要》止载李昉请以郊礼覃恩追赠所生父母,李迪以藉田恩乞回赠叔父母,未闻大臣以所得恩赏貤高祖父母者。
愿循《礼经》,改成命」。
帝从之。
公在吏部二年,士大夫之改秩者、诣曹者、会课者、行赏者,吏皆不得预,时人谓渡江以来铨选平允惟晏与叶。
乾道元年七月晦前三日,召对便殿,赐坐赐茶,礼异他日。
帝曰:「吏部条例,朕亦置一通在禁中,尝遍览之」。
又问:「卿当官以何为先」?
对曰:「真宗皇帝所制文臣七条尽之矣,此万世臣子之法。
然臣之当官每以公忠为先,既尽公忠则不为朋党,不畏彊禦,以之为台谏则持正论,以之坐庙堂则行正道,处富贵而不以为荣,视鼎镬而不以为惧。
公忠二字,其用甚大,未有一日舍之而安者」。
帝曰:「卿宜无忘此二字」。
言曰:「千金之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倚衡。
窃闻陛下以万乘之尊,为鞠戏之乐,有如马惊,为之奈何?
臣窃为圣躬忧之」。
帝曰:「朕无他,但欲不忘鞍马尔」。
后五日,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越二日,兼权参知政事
户部侍郎林安宅两淮行铁钱,帝以问公,公力言其不可,安宅以此大与公不相平。
十二月,拜中大夫参知政事,兼同知枢密院事
公入谢,帝谓公曰:「朕闻卿等每事有条理,堂吏不能为奸」。
公曰:「臣安敢必其不为奸,惟每事必经意乃付吏,庶权在臣等,则不在吏尔」。
时臣下有刊名上章,谓之白劄子,帝尝下之中书
言曰:「事若可行,彼胡不显其名,示人以公?
如不可行,则白劄安用」?
帝问曰:「朕欲用魏𣏌,何如」?
公对曰:「古人有言:知子莫若父,知臣莫若君」。
兴化建炎间尝有诏输米二万石,佐福州军食,谓之协饷,至是四十年,民尤病之。
守臣张允蹈书移中书,极言其为害。
公言于帝,岁损其半,后尽除之。
乾道二年春,帝临轩策士,唱名第一人乃赵汝愚
公进曰:「宗子文学如此,极可喜」。
宰相洪适曰:「此实陛下作成之效,自嘉王后,未尝有宗子魁多士者。
陛下宜魁之以励宗室」。
公曰:「不然,本朝典故,有官而试者不得为第一人,自沈文通始。
徽宗宣谕嘉王楷,不欲以魁天下,以第二人王昂为举首。
登仕郎,有司失于奉诏,至今非之」。
帝曰:「当从典故,参政言是也」。
江阴军判官受赇,大理寺上具狱,帝曰:「贪吏朕欲用汉法诛之」。
公曰:「诚如圣谕,若行汉法,择一二甚者,庶变风俗」。
公曰:「本朝自祖宗以来未尝杀一士大夫,史册书之,天下以为美事。
臣愿陛下以唐虞三代为法,汉唐又安足道」?
时武臣梁俊彦请税沙田芦场,帝以问公,公对曰:「沙田者乃江滨乍出没之地,水激于东则沙涨于西,水激于西则沙复涨于东。
百姓随沙涨之东西而田焉,是未可以为常也。
而芦场则臣未之详也。
辛巳军兴,陛下矜两淮之民连年苦于锋镝,田租并复,至今未征,今沙田乃不胜其扰」。
帝曰:「诚如卿,租之正者尚除之,况沙田乎」?
公逮俊彦中书,切责之曰:「汝利求进,万一淮民怨咨,为国生事,斩汝不足以塞责」。
俊彦惶恐汗下。
是日有诏淮东沙田芦场并罢。
明日公入见,曰:「芦场沙田事昨已诏行之,今以臣之一言而诏罢之,真所谓闻一善,见一善行,沛然若决江河者。
圣德高明,史官书之,可与尧舜禹汤齐驱矣」。
洪适罢相,公与魏𣏌同参政事,两无所私,每议必同。
帝一日问公曰:「朕欲用林安宅,如何」?
公对曰:「安宅居福唐,臣居兴化,实邻郡。
少时同入太学,此人当官,吏事彊敏,惜其褊心,不能容物尔。
若蒙陛下擢置政府,得与协力以事陛下,臣之愿也」。
帝笑曰:「卿甚公,甚公」。
盖有以公与安宅不相平上闻者,故有是问。
未踰月,安宅果上章论之,云叶十五官人受宣州富人周良臣钱百万,得监镇江府大军仓。
公上章乞下吏辨明。
帝曰:「非追逮不可」。
公曰:「必两造具备」。
是日除公资政殿学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公拜命,即日出关。
帝下公章于大理寺寺官引嫌辞焉,更下临安府
公至严陵,制狱移文逮所谓叶十五官人者,乃公之长子元,实不在旁,以报逮书。
公至合沙,再移文逮叶十四官人,乃公弟之子元潾也。
元潾毅然请行,即日就道,亲故无不壮之者。
公至兴化,念元潾以一身二千里就逮,恐仇家包藏祸心,元潾非命,则谗谤无由而白。
公乃上章曰:「圣明之朝,事必阅实,然臣私忧过计,窃虑有司观望,或容心于其间。
臣仰惟国家圣祖神宗用刑钦恤,虽锦工之贱,狱吏之微,亦皆引对,至于妇人李氏两至殿廷。
是以中外无幽枉壅闭之事。
伏望陛下下明诏,狱成之日,先以上闻,赐以睿览,仍乞依祖宗故事,亲加审克,庶刑不冤」。
王炎临安,帝令亲鞠之。
元潾至,有司与周良臣置对,初无秋毫迹。
安宅同知枢密院王伯庠侍御史,恐喝典狱,必欲文致,人人危之。
公章至,帝下之临安
狱成上闻,帝亲览,御笔书其后曰:「安宅、伯庠风闻失实,事关大臣,并免所居官,安宅仍贬筠州」。
时乾道二年八月也。
明日,参知政事魏杞、蒋芾以周良臣具狱进,帝曰:「安宅、伯庠之罢,非止为叶某一人设也,不如此,后来大臣必有谤以暧昧」。
执政请以公知泉州,帝曰:「无罪而去,当召以来」。
又明日,诏公诣阙。
一时贤士大夫莫不咨嗟叹息,谓公自徒步至执政,初非勋旧,一罹谗间,人情岌岌,非天子圣明,不能直此冤,非公清介,不能脱此谤,非元潾廉孝,不能果此行。
公上章以疾恳辞召命者再,降诏促召者亦再。
既入见,帝问劳加礼,且曰:「卿之清德自是愈矣」。
公深引咎。
退见魏、蒋二公,二公曰:「上自促召参政,意有在矣。
参政未至前数日,上尝曰:『朕近日有二三事快意,中外翕然,皆以为善。
如治台谏诬大臣,此其一也』。
主上聪明果断,真可谓中兴之主」。
参语未竟,闻有诏除公知枢密院事
公未拜,有诏锁学士院,拜公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
公入谢,未及,帝曰:「林安宅向者章疏,朕问之,得之郑炳安宅已逐居筠州郑炳不可不责」。
公对曰:「臣犹子就逮之时,因思自昔人臣遭诬谤者多矣,类皆吞声忍辱而已,安得如臣今日辨明若是者?
此皆出于陛下独断,臣之父子死而生之,骨而肉之,陛下之恩大矣。
大恩未报,务修小怨,实非臣事陛下之本心」。
帝曰:「不念旧恶,怨是用希,卿有焉」。
公又:「臣识虑浅短,进思尽忠,退思补过之外,惟知荐贤以事君父」。
帝曰:「惟贤知贤」。
公乃荐汪应辰、王十朋、陈良翰、周操、陈之茂、王佐、苪烨、林光朝等可备执政侍从、台谏、给舍之选,帝纳用焉。
公又曰:「自古明君用人,使贤使,使奸使盗,寸长不遗,惟去泰甚」。
帝曰:「固然。
尧有禹、皋,亦有共、驩,周有旦、召,亦有管、蔡,在用与不用」。
公曰:「诚如圣谕。
臣谓今日在朝者虽未见有如共、驩、管、蔡,然有窃弄陛下之威福者,臣亦不敢隐」。
帝曰:「正欲闻之」。
时召郑闻,既至见上,公启拟欲除右史,帝曰可。
命未下而外已传同知枢密院
陈公俊卿密以语公,公曰:「得之何人」?
俊卿曰:「某闻之洪迈闻之龙大渊」。
公曰:「某当以公言为验」。
乃于帝前极论大渊曾觌窃弄威福,「向也不得其实,今以郑闻事观之,实矣」。
帝曰:「此朕之仆臣,卿呼至中书切责可也」。
公曰:「固陛下仆臣,然二人在东宫事陛下久,从龙扶日,官已高矣。
大渊今为承宣使,乃侍从也,臣安得而呼责之」?
帝曰:「朕不惮去此二人,后有事大于此者,当极言之,始终无隐」。
公拜谢而退。
明日朝退,魏杞独留,帝先问及二人事,魏对如公言。
是日有诏,龙大渊两浙东路副都总管曾觌福建路副总管
二人既黜,中外相庆,以为太平盛事。
时公为首相魏公杞次相,蒋公芾参政陈公俊卿同知枢密院权参政,四人同心辅政,中书之务顿清。
帝以国用未裕,诏谓:「理国之要,裕财为急。
前日二三大臣忽之,至于用度浸广,漫不加省。
夫百姓既足,君孰与不足?
量入以为出,可不念哉?
自今宰相可带制国用使参政同知国用事」。
公乃曰:「今日费财,养兵为甚。
艺祖皇帝肇造区宇,东征西伐,兵不过十五万。
以来,外有金虏,内有盗贼,兵数亦不若今日之多。
惟多则有冗卒虚籍,无事则费财,有事则不可用。
虽曰汰之,旋即招之。
以臣之,如欲足国用,当严于汰,缓于招可也。
孔子曰『节用而爱人』,盖节用则爱人之政自然行于其间。
若欲生财,徒害民尔」。
帝曰:「此至言也」。
殿前军帅王琪恃宠,每于上前妄荐人才。
一日,帝谓公胡与可可用,公曰:「陛下何以识之」?
帝曰:「闻之王琪」。
公曰:「与可奴事诸宦官朝士切齿。
王琪之职将也,应荐武臣,何预与可
陛下以此可知其人矣。
臣不敢奉诏」。
公退而逮与可政事堂之宾次,令条具本朝故事,何人受将臣荐,得何官者,与可无以对,踧踖遁去。
大将戚方剥军士,结宦官,帝欲穷治以警其馀。
公言曰:「方之罪固不容诛,然有主方者」。
帝曰:「陈瑶、李宗回其尤也,治之不可不急」。
公又曰:「久无此举,虽齐威王烹阿与誉阿者何以异?
诸将闻之,谁敢不洗心易虑」?
既而御笔:「戚方之家可没入其财三之二以劳军」。
公又:「诸将若此者众,恐人有自疑之心,不若止有司所白其放散官钱之数,籍以劳军,则邦刑既伸,物情亦安」。
明日,帝见公曰:「卿所议戚方事深得体」。
帝又曰:「建康刘源亦尝赂近习,朕欲遣王抃廉其奸」。
公曰:「臣恐廉者甚于奸者」。
帝乃止。
明日,大理寺陈瑶具狱,其赃为钱二十万。
帝曰:「此曹为奸,宜涅为城旦,屏之远方」。
公奏曰:「凡假陛下威福为奸者皆然,可尽涅乎?
愿戒敕,使自新」。
帝曰:「甚善」。
于是有诏:陈瑶除籍,笞背免涅,长流循州
宗回除籍,编置筠州
仍诏免治行赂者。
后有行赂者,乃必罚毋赦。
帝尝谓公曰:「朕思祖宗法度创之甚难,坏之甚」。
公曰:「臣尝见元祐三年进士第一人李常宁廷试策篇,其首四言:『天下至大,宗社至重,百年成之而不足,一日坏之而有馀』。
当时以为名言」。
帝曰:「诚为名言」。
公曰:「盖坏者非一日遽能坏也,人主一念虑之间,不以祖宗基业为意,每事不省,驯致败坏。
如陛下忧勤恭俭,励精政事,无一念虑之失,古圣用心不过如此」。
帝曰:「朕非独自警戒而已,又且忧子孙不能守」。
公曰:「陛下之至此,天下之幸,宗社之福」。
公言:「治乱在风俗美恶,今风俗犹未美」。
帝曰:「如货赂一事,非不丁宁,尚如此。
盖习俗既成,以为当然」。
公曰:「陛下治陈瑶辈,俗不患不改」。
帝曰:「作成人才,亦须岁久。
祖宗时作成人才,至仁宗时文武名臣乃出」。
公曰:「陛下留意人才如此,亦何患不成?
自古何尝借才于异代?
乱世常患无才,至创业之君一起,所用者乃乱世之人才也。
且如艺祖所用将相,亦皆五代之人,关机阖开全在上尔」。
帝曰:「甚善」。
公每除吏,帝必曲加咨访。
公尝启除王秬左司郎官胡元质右司,帝曰:「胡元质佳,王秬晓事否」?
公曰:「极有才」。
吴澧诣中书,求为无锡县,帝问澧何如人。
公曰:「澧有干才」。
公退朝与诸公上求治核才如此,无不耸惧。
公于进贤退不肖,惟知任怨,不示私恩。
每退朝见所亲,语不及朝廷事,有关献纳必削其藁。
虽当国之日浅而公道开达,请谒不行。
王秬谓公「平章万务,无一事私喜怒者」。
一日有官吏数辈会于逆旅,语某人事或可以经营,某人除或可以赂得者,一人笑曰:「非不料理,惟叶公不可欺耳」。
岁在丁亥日南至,帝亲郊而雷,公以首相引汉故事上印绶,帝三留之不可,以左正奉大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公归至富沙,季弟之讣,哀痛不已,遂溪行,戒操舟者速行,期以某日抵广化寺,盖公所寓也。
既至,亲戚咸在。
明日欲归先庐,是夕觞客,酒三行,公秉烛作书札,丙夜乃寝,忽觉:「我头足俱冷」。
药,未至而薨,享年六十有八,以观文殿学士致仕。
讣闻,帝追悼久之,赠特进
公之师友林师说、高登蚤相慕用。
高尝上书讥切秦桧名捕甚急,公与同邸,擿令逸去。
高曰:「不为公累乎」?
公曰:「以此获罪,幸甚」。
公即为具一舟,舟移,公乃去。
公为人简易,然望之肃然,有不可犯,即之温如也。
每以接引后进、成人才为己任。
处州丽水知县薛良朋常州掾曹陈举善、主簿单夔,公最许可,后良朋吏部侍郎,举善为殿中侍御史户部侍郎
故旧有以公为善风鉴,公曰:「吾岂为此?
观其行知之耳」。
公旧在富沙时,同年进士林宋弼同官厚善,约迭为姻。
林死,家贫子幼
公仕浸显,先以女嫁其子,又命之以官,后以其子娶其女
夫人陈氏,累赠齐国夫人
子二人:元,终官朝奉郎通判福州
,终官宣教郎签判惠州
女四人:儒林郎、新汀州军事判官朝奉郎江南西路提点刑狱公事姚宗之朝请大夫、京南西路转运判官方崧卿文林郎、新建宁军节度推官林澧
孙三人:棠,承奉郎
垕,承务郎
圭,将仕郎
女孙三人:长将仕郎姚楶,次迪功郎广州番禺县方信孺,次幼。
陈夫人先公九年卒,葬于县仁德里伟隔山。
公以庚寅正月九日葬于善化里乌石大旗山之原。
公自初仕至宰相,服食、僮妾不改其旧,先庐隘甚,不益一椽,先畴极薄,不增一亩。
工部侍郎林公光朝以诗哭之:「传家惟俭德,无地著楼台」。
人以为实录。
公之官至少保,以长子元累赠也。
公葬后二十有八年,元潾叙公之言行,以书抵万里曰:「元潾先伯父应谥,不可不请,非行状何以请?
先生哀而书之」。
万里尝一识公于丞相府,又与元潾同官于曲江,每敬公之清德,且奇元潾之壮节,则纪于右方。
庆元三年闰六月日,具位杨万里(《诚斋集》卷一一九。)
者:原脱,据四库本补。
林安宅王伯庠任诏乾道二年八月十六日丙戌 南宋 · 宋孝宗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二四、《宋史全文续资治通鉴》卷二四
林安宅、王伯庠叶颙元济周良臣请求赃事,讯验无迹,事干大臣,风闻失实。
林安宅可罢同知枢密院事王伯庠侍御史
王伯礼(洽)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四、《群书考索》别集卷二、《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七八
参,以三数之也;
伍,以五数之也。
如云什伍其民,如云或相什伍,非直为三与五而已也。
盖纪数之法,以三数之则遇五而齐,以五数之则遇三而会。
荀子曰:「窥敌制变,欲伍以参」。
注引韩子曰:「省同异之言,以知朋党之分;
偶参伍之验,以责陈言之实」。
又曰:「参之以比物,伍之以合参」。
而《汉书》《赵广汉传》亦云:「参伍其贾,以类相准」,皆其义也。
《易》所谓参伍以变者,盖言或以三数而变之,或以五数而变之,前后多寡,更相反覆,以不齐而要其齐。
如《河图》、《洛书》大衍之数,伏羲、文王之卦,历家之日月五星,章蔀纪元,是皆各为一法,不相依附,而不害其相通者也。
「综」字之义,沙随得之
然错、综自是两事,错者,杂而互之也。
综者,条而理之也。
参伍错综,又各自是一事。
参伍所以通之,其治之也简而疏;
错综所以极之,其治之也繁而密。
太极、两仪、四象、八卦者,伏羲画卦之法也。
《说卦》「天地定位」至「坤以藏之」以前,伏羲所画八卦之位也。
「帝出乎震」以下,文王即伏羲已成之卦而推其义类之词也。
如卦变图刚来柔进之类,亦是就卦已成后用意推说,以此为自彼卦而来耳,真先有彼卦而后方有此卦也。
古注说《贲》卦自《泰》卦而来,先儒非之,以为《乾》、《坤》合而为《泰》,岂有《泰》复变为《贲》之理?
殊不知若论伏羲画卦,则六十四卦一时俱了,虽《乾》、《坤》亦无能生诸卦之理。
若如文王、孔子之说,则纵横曲直,反覆相生,无所不可。
要在看得活络,无所拘泥,则无不通耳。
《易》中先儒旧法皆不可废,但互体五行、纳甲飞伏之类未及致思耳。
卦变独于《彖传》之词有用,然旧图亦未备。
顷尝修定,今写去,可就空处填画卦爻,而以《彖传》考之,则卦所从来皆可见矣。
然其间亦有一卦从数卦而来者,须细考之,可以见《易》中象数无所不通,不当如今人之拘滞也。
(右:●扐●挂  左:● ●)今于图中如此添修,当已明白矣。
王齐贤淳熙十四年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一六
欲蚤赐镌诲,及今改定为大幸。
伯礼所询数条,且以鄙意报之,亦乞有以订其失。
沙随《古易章句》之详博,未知尊意以为如何?
按:《鲁斋集》卷九《朱子帖第七卷》,四库全书本。
贡院乾道六年 南宋 · 关耆孙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二九、《全蜀艺文志》卷三六、雍正《四川通志》卷四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五○
国家用唐制,以进士取士,三岁大比,士由州县升者曰乡贡,诏有司进退之,此贡院之始也。
太宗进士榜,喜曰:「天下英雄尽在是矣」。
当时以为美谈。
余则曰,自周乡举里选之法坏而士失其寓,犹赖春秋、战国之间,齐、晋、郑、卫之君以君子多寡为盛衰,而田文、赵胜之徒客多则彊,士虽失周之寓,然各随其所寓而安。
至秦则忌之,忌之则杀之,以为之窖可以尽掩天下士,而不知萧何、曹参、陈平、张良之徒,则秦不能掩之也。
汉用秦士起,汉则先收士,于是惠、文而下有选举之法,曰贤良,曰力田,曰孝谦,曰明经,皆其目也。
汉以选举寓士,故亦不失其寓。
王莽、曹操睨先后之弱而欲袭之,则又忌士。
士遇莽、操,如遇秦。
然秦不能杀萧何、曹参、陈平、张良之徒于前,而莽、操亦不能杀寇恂、邓禹、周瑜、诸葛亮之徒于后,士之未易笼络如此。
汉扬子云曰:「周之士也贵,秦之士也贱」。
谓周贵士可也,谓秦贱士,则秦岂得而贱之哉?
唐因隋旧,以进士取士。
其始也,得士如狄仁杰、张九龄、姚崇、宋璟、裴度,则亦能为唐彊;
而其末也,如郑朴、杨知至,则为唐之亡矣。
取士一也,始末之异也?
余观太宗初兴,本有忌天下英雄之心,既不能用秦之杀,则欲以进士为饵而销之。
吾取士欲以此销士,而乃诳人曰以此取士。
士不识吾心且已,识则南山之南,北山之北矣,吾将几万钟、几千驷可要而来之哉?
识吾心者不来,则来者宜其为郑朴、杨知至之徒也。
国家取士用唐制,累圣待士则太宗之心,所以得士。
上励精求治,思欲得天下士与共大功业。
今取士一涂,而贡院实为进士取士之始,则其容略乎!
夔一路十五郡,而合六郡进士试于夔。
初无贡院,以破寺寓之。
寺破尚可也,而夔一城惟一寺,一岁而天申、会庆两节,郡臣子舍是,可无以东向而祝尧也?
岂可又以之为贡院,而三年一残破之乎?
夔则寓贡院于此,历几岁乎而不问也。
岁庚寅,前侍御史王君伯庠来镇夔,下车之明日,慨然叹曰:「托释氏以见臣子之尊君,贡多士以示诸侯之报国,岂细故事?
而弊于前,不问于后,可乎?
况今取士惟进士一涂,吾待进士试不薄,俾士亦不自薄进士,而后得士,则贡院为郡第一事也」。
下令创新之。
然退而顾公帑,视民力,则敝不可仰;
欲迟之,则已下令,郡进士鹄立待也。
于是公私之须,皆一归于节,专力治之,凡五阅月而成。
为屋一百一十间,一毫不取于民。
民但见其成,而不知其为力也,则相与歌之,以为君曾为上耳目官,知国体者。
君不薄进士,是欲士不自薄进士,得士而贡上也。
君之为政,可谓知其本矣。
济南人,君之考君讳次翁,尝参大政,事光尧寿圣太上皇帝
君自立,不以公卿子弟官,而世进士科
今守一藩,能不忘本如此,视古以曲江题名为非,以家有《文选》为过者,何啻九牛毛耶?
贡院落成,郡士属余书,辄记其月日云。
通法师石塔记后 南宋 · 王伯庠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九四
右《通法师石塔记》,绍兴岁在庚辰十月二十一日,嗣法住持智谦之所重立也。
通公来自三韩,誉振中国,住宝云凡二纪馀,实第一代。
法智、慈云,乃其高弟。
天台之教中堕而兴,繄师之力。
而一时事迹行业等,石刻今不复存。
谦公力搜访之,始得《塔记》,乃再刊刻。
又辟真堂,塑师坐像,及吴越国王所赞顶相并上石碣。
阿育王山乌石塔所,屋之以石,以表示后世。
于是通师之道益以昭著。
时谦之来才半岁馀尔。
宝云始建,传二百载,比年颓圮特甚,睹之慨然,支倾饬蠹,浸复其旧,亦可谓不负祖师付嘱荷担之意矣。
宋天宝间漕使顾承徽舍其第,以处于师。
其后推官陈云者又舍西屿之田四百三十亩,岁久不复知。
亦塑二公像而表出之,人益重其知本。
得法于延庆第五代明智师,其渊源亦有所自云。
左朝散郎主管台州崇道观王伯庠谨书。
按:《宝云振祖集》,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经第四一六卷。
西湖重修湖桥记乾道五年三月 南宋 · 王伯庠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九四、《敬止录》卷六、《四明文献考》第一三五页、《四明图经》卷一○
明州值治所之西南有湖焉,众水所汇,泓澄深洁,风漪月浦,极目无尘,而近在城闉之里,盖亦天下之所稀也。
有亭屹乎中央,梁其东西以通来往。
异时吏习茍且,姑以趣办为名,屡成而坏。
乾道戊子冬十有二月秘阁张公守是邦也几再岁矣,除敝起作,百度具举。
顾瞻此亭,非但邦人娱游之处,使客经过,亦授馆焉,而圮陋如许,乃出府库之馀,委僧宗选如相董修治之役。
凡竹石瓦木与夫取庸传力,官吏初无所预。
明年二月,桥成而屋之,翼以石栏。
檐楹飞舞,与波上下,壮丽坚致,可支百世,诚一郡之伟观,前此所未有也。
初,公之来也,以郡当海道之冲,界乎北洋,风帆倏忽,即列卒焦屿三姑,司候非常,纤悉必知,奸盗无所囊橐,沿海之民恃以乐业。
然后修大成殿,又修仓庾,又以坊市之名表而揭之。
凡境内有功德于民,如青山之鲍君、小溪之善政,侯或请于朝,新其庙貌,若神若人,罔不咸格。
又以其馀力修平桥及湖上,皆指挥于谈笑之馀,初若不经意者。
斤斧既作,所须毕给,而民不知焉。
非其才识过人,讵能尔耶?
少游太学有声,以其所学施之政事,事无烦剧,迎刃辄解。
既以课最闻矣,去是而羽仪天朝,必有丰功钜绩,震耀一时。
其所设施于一郡之间,特绪馀而已,在公未足多也。
五年三月日,左朝散大夫、新擢知阆州军州、主管学事王伯庠记。
代谢知温州(以下二首代知温州侍御伯庠。)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四五、《攻愧集》卷六四
承流蜀道,初无保障之功;
更治瀛壖,复得股肱之郡。
俯惭侥倖,欣戴生成。
伏念某少已无奇,晚尤多难。
十年不仕,惟真祠香火之依;
一札俄颁,岂生平梦寐之及。
曾蔑片言而悟主,未知何自以为郎。
方评兰省之文,忽冒柏台之选。
遇事辄发,初不顾于憎仇;
有知必言,誓少酬于眷奖。
久为怨府,卒蹈危机。
但求阖户以省愆,敢意分符而起废。
叱驭而进,仰追鼻祖之忠勤;
鼓盆而歌,有愧蒙庄之了达。
号啼塞耳,忧患薰心。
愿休退于田庐,姑召收于魂魄。
讵闻衮服之贵,下轸绨袍之思。
授以辅邦,遂其私计。
俾控瓯闽之要,许寻王谢之风。
江海一来,难冀脩门之重入;
山川相望,惟思旧隐之可归。
兹盖伏遇某官道德佐王,谋猷济世。
大开正路,期立致于太平;
独秉化钧,用陶成于善类。
有如朽钝,误辱矜怜。
某敢不澡雪精神,究询利病?
奉宽大之诏,务使及民;
劳抚字之心,以报知己。
檗庵居士文集序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四九、《攻愧集》卷五二、光绪《甘泉县志》卷二○
江都李氏,名族也
绍兴间,名之从「民」者尚多俊茂,余生晚,犹及识将作监端民平叔及其子泳,皆有诗声。
又有名德劭者,平原公之从孙,将作之再从弟,少负隽才而颇诞放,耻从进士举
里人或谯之,则曰:「我非不欲试,但恐夺尔曹魁尔」。
又嗤笑之,乃曰:「尔曹不信,我将试矣」。
一试,果魁维扬。
后寓四明,笔力雄迈,人所罕及。
时初脱兵人之厄,郡县庠校记文多出其手。
太守仇公泰然悆、周公元举纲、潘公子贱良贵皆一时名公,莫不低簪礼之。
侍御史王公伯礼伯庠教官,与之游最厚,盖文字之友也。
明多禅刹,往来其间,或以书来云,孟信安欲招为婿,资送特丰,且可得官,掷于地曰:「老大乃复为此耶」?
竟不报。
既不得志场屋,萧散肮脏,以终其身。
不娶无子,晚从宏智禅师,于言下有省,益耽内典。
以其笔耕之馀,买田一顷,施于阿育王山,使奉尝我写照而题其上,至今留水陆堂中。
遇荐羞则为设伊蒲,其赞有云:「分明便是庞居士,又却无人卖罩篱」。
不可谓无所得,然亦可哀也已。
尝见侍御德劭病革,往候之,问:「向为文,用僧腾客为何事」?
曰:「侯景台城事也」。
又问:「平日了达,今何所见」?
曰:「都无所见,但觉神气消散尔」。
出书一囊,乃其遗稿,犹顾而言曰:「以属吾子,勿窃吾诗文以为己作」。
平时相忘,方绵惙时戏调尚如此。
里人戴伯与权,雅士也,托馆王氏,慕其文名,从侍御诸子借囊出藁而手编之。
又多残纸断坏,不可尽录,故所存十之二三,仅得诗文杂著几二百篇,釐为十二卷,俾余为序,久未暇及。
尝取其《白氏长庆诗谱》录寄吴门使君李谏议,既为刊于集后,又索其诗文,且曰:「近为建宁,当为版行」。
余喜其文之将就泯没而有传也,为序其大槩而记之。
呜呼!
世之骚人才士耽嗜成癖,哦诗属文皆欲有闻于世,而因仍埋没,与草木同腐,不得以一语自见,由古以来,不知其几。
德劭之集藏于侍御之家,传于伯与,又因余与谏议而行于世,兹非幸欤?
若其诗句之工妙,文体之高胜,出入古今,追配前良,不侍余言,览者当自知之。
檗庵其自号云。
跋从子深所藏书画 周莲峰 朱灊山 其十五 王侍御伯庠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五八
绍兴之末莲峰周贰卿归自永嘉灊山朱公舍人归自平江,俱以次对,来寓四明僧舍。
侍御王公年虽未及而从二公游,完颜亮既平,周公贺表用「万马救中原」对「一驴载都市」,朱公问之,侍御适参坐,诵《臧质传》中数十言,二公俱称其强记,故倡酬之频如此。
周公之诗三,惟中篇及朱公一诗皆亲笔,侍御皆使人代书。
盖至敬之地,不敢纵笔也。
山谷与王才元舍人牡丹诗云:「欲搜佳句恐春老,试遣七言赊一枝」。
周公岂用此事耶?
钥少时俱及拜三公床下,抚卷惘然,岂复得此前辈人物乎!
敷文阁学士宣奉大夫致仕赠特进汪公行状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八○、《攻愧集》卷八八
曾祖元吉,不仕。
妣何氏。
祖洙,皇明州助教,累赠正奉大夫
妣陈氏,累赠太硕人
父思温,皇左朝议大夫直显谟阁致仕,累赠少师
妣王氏,封恭人,累赠越国夫人
本贯庆元府鄞县武康乡沿江里。
汪大猷字仲嘉,年八十有一状。
惟汪氏派出黄帝,得姓尚矣。
然自历代以至本朝,未尝有一显者。
宣城鄱阳上饶四明诸郡,大率皆出于新安济王,庙食千载,后裔繁衍,宦路相遇,多讲宗盟。
陵时大司成澥以耆儒名,翰林学士藻以文章显,尝谢司成荐举,止用张衡《思立赋》汪氏龙鱼及《檀弓》童汪踦事,且曰:「遥遥谱牒之相传,没没衣冠之不振,虽更魏晋之远,莫厕崔卢之间」。
槩可知矣。
丞相伯彦首相高宗,遂为佐命之臣。
绍兴间签书枢密院事勃、枢密使澈俱至大位,子孙宦达相踵。
端明殿学士尚书应辰以重名崛起,虽不至公辅,而道谊风烈足为一世师表,此其尤盛者也。
公以文昌旧臣历仕四朝,康宁耆艾,独殿诸老抑其次焉。
今汪氏所在众多,几如王谢家,岂族姓盛衰亦有待于时耶?
公之曾祖处约而有士君子之行,受知范文正公、王荆公。
正奉乡先生,文行淳备,沾丐后学。
少师绍兴初太府少卿两浙漕使,风谊尤高,󲦤绅推重。
生四子,公其仲也。
越国方娠,公之从伯父,梦应真受生,产于叔父吏部鄞县之官舍。
生而岐嶷,骨相颖异。
四岁诵《孝经》,能对客问,学中所讲《论语》、《孟子》辄述口义,以示同舍,一日千里,侪辈皆畏之。
绍兴七年,以少师遇宗祀补将仕郎,调右迪功郎衢州江山县
公渐渍义方,晓畅吏道,若老于州县者。
所部百人,默识姓名及干力之优劣,辄得其用。
分乡警捕,境内肃然。
钩考滞讼,断之以理。
岁在甲子,洪水稽天,发廪为粥,以食避水者,又取盐商大舟救之,存活为多。
时方申兼经之制,以尝试南宫,公馀肄业,再荐漕台,遂中十五年进士乙科。
秩满,关升左从事郎,为婺州金华县丞
处事益明,期限必信。
文引可以质钱,至有以润其屋者。
豪民陆氏析产嚚讼,案牍纷积。
公诘其要,谓祖屋枕山,长兄据其前,而使诸弟由山蹊以出。
公曰:「此最其不平者」。
按图更分,已得要领。
又诉义逊及赡茔嫁姑之厚,公曰:「尔父兄同力起家,义逊有法,奉先冢,嫁诸姑,岂得不厚」?
一妇以众钱买田,托以嫁资,公考妇家户籍不满半顷,复取均之。
且谂之曰:「若送所司,一门无全人,至亲不复可相见,汝家破矣」。
命讲长幼之礼,叹服而退。
户部侍郎李公椿年建议行经界,选公为龙游县覆实官,约束严峻。
已量之田隐藏亩步,不以多寡,率至黥配,盛气临人,无敢忤者。
公独曰:「愚民不识弓步,不善度量,若田少而所供反多,须使之首复,乃可并行」。
李公问当何如,公曰:「凡有不实,许其自陈,俟验实与改正」。
悉皆施行,受赐者已不知其几。
既至,躬行阡陌,唱弓量之目,则已默计其广袤之实。
吏运筹久之,无毫釐差,观者以为神。
凡事俱有方略,邑人鼓舞,旁县皆取为法。
事毕,躬纳图帐。
李公又欲以十保合为一图,仍与邻都犬牙相入。
公曰:「一保之图用纸二百番,已无地可展,又从而十之,不惟不能图画,亦安所用之?
徒重劳费,无益于经界也」。
由是诸郡俱免催科。
办事谈笑而了,不失忠厚。
二十年,丁越国忧,星奔哀毁,悲动行路。
服除,为严州建德县
二十四年,饥民啸聚炽甚,守禦调度多出规画,以讫无事。
分都赈给,众中指一夫诘曰:「是某都某人也」。
盖居两都之间而冒请者,械系于前,馀多引去。
事已,徐释之。
又尝逊荐牍,辞受输,皆人所难能。
明年,用举者改宣教郎,知平江府昆山县,旋遭外艰。
既造朝,有达官使献生财之说,将用以为荐。
公曰:「财不可生也,生财者必害于民。
宁甘心寸进耳」。
遂谢之。
总领淮西江东军马钱粮所干办公事
金亮犯边,馈饟王师。
高宗巡幸,供亿百出。
公佐其长以办,群工扈从咸知公名。
三十二年,赐绯鱼袋,改干办行在诸司粮料院
文书盈几,目不给视。
公间摘一二,无不切中。
老吏惊叹,谓未有也。
言榷货务左藏库有羡储,朝旨以诿公躬自检校,得其实以对。
隆兴二年四月参政简肃公宣谕淮东,辟为干办公事
九月,改充参议官,内裨幕府,外按边陲。
海、泗、唐、邓之弃,钱公执以为不可,公亦赞之,虽不得尽行,终免仓猝之变者,宣谕司之力也。
大宗正丞
乾道元年,兼吏部郎官,主管侍郎左选,又兼户部右曹
有蜀士理和籴酬赏,吏必欲以小节取会,公曰:「在法有旁照可验,许比类而行」。
即取其同类者并上之。
省吏沮抑尤急,公力争之,自是始为定例。
六月轮对,钱公先荐于上,乞与之言,察其人物。
公奏:「总覈名实,责任臣下,因才而任,毋违所长,量能授官,毋拘流品」。
又乞表荐宗子,随事录用。
上注目久之,谓辅臣曰:「疏通详雅,有议论,今日有用之才也」。
礼部员外郎
公自登第,尝习宏辞科,应用之文足以行意。
在州县时,守将多委以笺奏,南宫名表一出,士林诵之。
此外无他职务。
同列言于庙堂,谓公拨繁治剧有馀而清简太甚。
丞相洪文惠公以此谕公。
七月,遂兼吏部侍郎右选
九月,除吏部郎官,主管尚书左选
庄文太子初建东宫,妙选僚寀,是月以公兼太子左谕德太子侍讲
两日一讲《孟子》,多寓规戒,庄文深所钦重。
尝出龙大渊禁中所进侍燕乐章谕宫僚同赋,既退,公谓同列曰:「燕既不预,无以措辞。
若出于御制,或储禁为之,犹可赓和。
郑卫之音,近习为倡,非讲读官所当预也」。
白于太子而止。
二年,为省试参详官,参政林公安宅户簉知贡举,就除谏议大夫
自言去场屋久,以考校事属公,公为之协心焉。
讫事日,欲邀公议论,辞不往。
林既罢政,独免于评议。
六月,除秘书少监
高宗圣政书成,进读于紫宸殿德寿宫
道山清高,领袖名士。
职当修神宗以来《会要》,而旷岁不举,深惧典故散逸,率属分纂。
上闻之,为置局,命宰臣提举
书奏,五朝之大典始备。
金国来贺四年正旦,借吏部尚书为接送伴使。
上阅语录,见公敏于酬对,处事有体,滋向之。
寻兼权刑部侍郎
六月,兼崇政殿说书
八月,兼权给事中
孝宗厉精民事,访问不倦。
宿直玉堂,夜宣对选德殿,赐坐从容,导公使言。
时欲遣察官决狱畿邑,公奏使果有滞囚,亦且先次决遣,事体太重,徒扰诸县,必又甚于监司之临按,不得不谨于始,遂改命通判以行。
公首以一言移主意,自尔每夜对,上多访以时事。
尝曰:「卿为侍从,天下之事无所不当论。
朕每厌宦官女子之言,思与卿等款语,正欲知朝政阙失,民情利病。
苟有所闻,可极论之」。
公悉进所欲陈者,奏对明白,曲尽情伪,上多耸听而行之。
其造膝启沃之际,若讲义、进故事,论治道之要,具有遗编,亦或削稿而不传,惟见于事功之实者,谨书之。
以池、饶、信、建水灾,乞用澶州刘涣收买耕牛之法,令州郡广收籴以备赈粜。
论役法,则陈一乡通差、物力均差、均钱雇人、官户例减限田之详,又别白里正则专主烟火盗贼,耆长丁则催科承引,今取耆长雇直拨入经总制司,并缘法意。
里正承役之初,抑使兼充役者,受害为甚,至死必争。
又乞改定役法,未可轻变,广求众议而后可,必须迟以岁月。
若欲宽其困苦,当先严禁诛求。
又论:「亭户不充役次,以盐折税,或有未尝亲熬波之劳。
居近场监,贷钱取息,射利为厚。
三公尚有限田,而此曹独无定数,反受官户隐寄。
又均和买于编民,欲将家产及二等以上依官户充役」。
又论:「给赐勋旧近戚以田,一得指挥,豪夺占据,桀黠者妄指官之籍没、民之户绝者以为献,藉势陵轹州县,至不能谁何。
宁忍惠及一家而使人重罹其苦?
自今惟当锡以金帛,使自求之」。
又论:「籍没财产止可行于强盗囊橐、官吏犯赃之人,然朝为富室,暮为穷民,流离冻馁,已自可念。
至有仓库纲运负陷官钱而致破家者,宜有以处此。
欲应以欠负拘产不在给赐出卖之数,计其租入,偿欠既足,则以给还,使复故业」。
以至废乡村私立税铺,罢官监酒坊,及陈万户酒之策。
尝因轮对论铜器之害,则曰:「产铜之地不发,浸铜之水渐涸,鼓铸重费,楮券弊深,泄于边境而法不严,坏为器用而官不问。
若立用铜之罪重于销铜之人,居官而使人为器用者坐以赃私罪,则法乃可行」。
论捕酒之害,则曰:「民户遭劫盗者犹有官司可告,盗既不敢肆毒,邻里亦得救应。
今捕酒者空人之家,邻里至前则诬以拒捕,官司不复明白,则是捕酒之暴甚于劫盗也。
杀人者罪止一身,而老幼自若。
今一遇捕酒,举家拘絷,非法受苦,则是犯酒之罪重于杀人也」。
大率公之论事皆深切著明,考究详备。
玉音嘉奖,尝曰:「卿前后所言皆今日可行之事,臣僚所未及」。
一一付外。
虽议有不同,不尽见诸施用,亦有遂著之甲令者。
五年,再为参详官。
四月,除权刑部侍郎侍讲,职于秋官二年馀。
孝宗垂意刑章,哀矜庶狱,公乞重修法令,谓:「中兴之初,首立详定一司,自建炎四年六月以前著为绍兴法。
今四十年,多编集监学、贡举、常平茶盐等一司之法,而一代条章因革损益迄无成书。
敕局官多吏繁,俸优赏厚,因减冗官,遽行废罢,举数十年之法,一切不省。
建炎以后续降指挥二万馀条,若不删其繁重,定其当否,有司率用新制而弃旧法,日移月改,轻重舛牾,无所遵承,使舞文之吏时出而用之,以售其奸。
及今不为,久益难考。
乞明诏尽行编纂,命大臣典领而选廷臣讨论,庶几笔削必当,以杜吏奸,以一民听」。
上极以为然,即令条具,仍差大理二卿、本部三郎官、寺丞司直各一员。
公遂兼重修敕令详定官,此四年之冬也。
他官去留不一,惟公疚心修定,以为己任,推举详明,通练之士以自佐,访求旧吏,网罗故牍。
若一司一路专法,不系海行者即釐送之。
一时申严,或虽系续降,寻即冲改者即删去之。
于见行法中增损元文五百七十四条,带修创立者三百六十一,全删旧文八十三,存留照用者百二十有八。
墨书旧文,朱书新条。
年馀书成,进书之奏,公所草也。
谓将前后续降参以累朝法意,酌以四方人情,考订编入。
各有看详案册,明言去取之因,而例不以颁降。
欲申敕有司,凡州县于新书有所未晓,许条具申所,当以元修因依行下。
孝宗取进本列于选德殿之左右,朝夕观览。
尝宣问所疑,随即奏对。
上又取条册指问,与所奏俱合,嘉赏再三,曰:「文字繁拿,不易尽记。
留意所职,乃至于此」。
对曰:「此法将与天下共之,况屡承宣谕,敢不尽心」?
他日又问如初,遂亟称于宰执
有忌公者遽入谮言,赖圣明不以为信。
尔后屡更修定,今凡再易矣。
其规画大率循公之旧,而精力不能逮也。
上又尝问本职事,刑罚黜陟岂无过差,公因奏温大水,郡不以闻,使之具析。
守臣王之望尝为执政陈岩肖为从官,特免违慢之劾。
乃移罪二漕,各降一官。
上云:「亦觉未是,待作一名目改正」。
公又奏:「知其未是,当明以示众。
若别作缘故,则前失仍在,不若径改之」。
有旨改正。
又奏:「知信州赵师严补籴前政所亏常平米方及半而坐擅用,鑴两秩,永不得任亲民。
提举李庚已尝申明,送饶州取勘,亦以不行。
检察坐之,且不得与监司
虽欲示警,而皆不当其罪」。
案上,皆得追改前命。
杨大任匿盗,而能告捕,不应坐以越诉,即依条给赏,仍免其罪。
论一案推结之法屡变,会问无期,狱讼淹延,即令别行立法。
尚书周公执羔、韩公元吉、枢密刘公珙以强盗率不处死,无所惩艾;
侍郎林公栗右司,谓今之强盗非亲下手已杀人者,类皆不死,请依太祖旧法,赃满三贯者皆斩。
公恐遂行,曰:「此吾职也」。
遂具奏曰:「强盗岂可恕?
用旧法而痛惩之,何为不可?
惟是天圣景祐宣和以来,益用中典,太上与民更始,非以刃杀人者一切贷死,远近归心。
循袭既久,寖失禁奸之意。
今已议为法六项,犯者依法处断,非此而但得财,惟再犯者死,可谓宽严适中矣。
此辈虽愚,岂无黠者为谋,知有可生之路,志在得财而已,所全尚多。
若不分首从,虽不杀伤,悉皆抵死,则凡得财鲜不及三贯者,此法既立,未必能禁其为盗。
彼先以死自处,则被盗者将无噍类,为盗者无复全人。
究其极而计之,死者益众矣」。
陈公良祐谏议大夫,请取案例。
公以见定一案闻奏,用六项法则死者十七人,用见行法则才四人。
若如旧法,则百七人俱死。
遂从公议。
吏部尚书,为六年金国正国信使
归至盱眙,得印榜云:「今后犯强盗并依祖宗旧法,所有六项指挥更不施行」。
到阙未及结局,即以不得其职自列求去。
上闻其详,即日复行六项之制,至今遵用焉。
有请以大辟奏案如情理可悯,即上朝廷,若情法相当者,止从刑部审覆行下。
公以为既经奏闻,非有司所得自专,当依旧例拟断,降旨处分,尤见详审钦恤之仁。
监司按发官吏,不得送置司州军根勘,绍兴之良法也。
久而寖紊,为弊亦多。
公申严之,使见有违戾者并行改送勘院翻异,当究问其词,具申监司
有诏物价腾踊,以绢定罪者每匹增为三贯。
公乞以钱定罪者亦如之。
其明罚敕法,助圣朝好生之德者未易悉数也。
使金之役,权要为辅行。
公在朝累年,于人甚周,而介然有守,未尝与之通。
至是惟议使事相处,亦不为异,惟不能过为奉承。
事已,又疏之。
众服其裁正,而其人自此不相乐矣。
孝宗方欲经略中原,使回者或承顺旨意,过为大言。
公归,首以为问,因具陈经行所见闻者。
上曰:「如卿所言,则未可为攻取计耶」?
公顿首曰:「诚如圣训。
今日岂可轻动?
且须益务内治,以俟机会耳」。
玉色不悦,公又曰:「臣不敢妄论迎合」。
闻者以为名言。
七月,除权吏部侍郎
九月,兼权尚书,再置敕局,兼详定一司敕令
少师尝为吏部郎,仕者脱兵火,亡失文书,诉者日集,躬为辨析,吏不得蔽。
建请改官状五纸之外,许令改举,声绩卓然。
公少亲见之,自为郎,尝历三选,以至长贰,清通简要,兼古人之长,建明尤多,率以先德为法。
或曰:「今日凡事从窄,非曩时比」。
盖有务为沮抑,号能任怨而至显用者。
公曰:「方且鄙之,何忍效尤乎?
调官陈词者多孤寒之人,于此不为留意,使不得其平,谓之铨衡耶」?
由是郁者得伸,滞者得速,求者得遂,人人感悦。
亦未尝屈法以从人,其有不可,明以告之,退无所恨。
辨宗室及阵亡人女夫不当在七色之数,乞恩科权官选人愿致仕者请以历过岳庙为考,修正川广定差之弊,命官被诉不经勘正者,免关刑寺注籍,以妨差注。
县令臧否,欲俟其任满奏闻。
案后收坐不当之人,止就部检照,免行下取会。
又条列部中留滞节目,附赦施行。
皆欲去弊剔蠹,使选法流通,以为公私之便。
中使尝夜传旨学士院,袖出《资治通鉴》一册,指唐沈既济论选举事曰:「今日有无此弊?
其说可与不可行?
来蚤面对」。
退即呼烛草奏。
既入,先历陈数项,谓事与今异,弊虽似之,其言则难行。
上曰:「卿言甚明,更试一言」。
因奏:「正恐言不能尽,曾笔于纸,深夜书写不谨」。
上即令展读,读毕,不敢留中,退至庑下。
又遣宣取,且云:「更欲详观,可遂留下」。
宸眷日隆,会当郊,特差充卤簿使。
人知枋用有渐,而忌者愈甚。
竣事,力求外祠,上亦知之。
七年正月,除敷文阁待制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侍从馆阁诸公赋诗留题,以饯行色,今石刻存焉。
还乡四月,起知泉州
到郡遇事风生,不劳而办。
郡实濒海,中有沙洲数万亩,号平湖,忽为岛夷号毗舍邪者奄至,尽刈所种。
他日又登海岸杀略。
禽四百馀人,歼其渠魁,馀分配诸郡。
初则每南风,遣戍为备,更迭劳扰。
公即其地造屋二百间,遣将分屯,军民皆以为便,不敢犯境。
后左翼军狃于盗赏,忽又报侵犯,径捕至庭,自以为功。
公曰:「毗舍邪面目如漆,黥涅不辨。
此其人服饰俱不类,何耶」?
察之,乃真腊大商四舟俱行,其二已到,馀二舟以疑似被诬。
公验其物货什器信然,军人犹譊譊不已,公谕其将曰:「使真是寇贼,固不应纵舍。
既知其为商旅,又岂得陷以深文」?
始皆退听,即使尽入来远驿,所贩黄蜡,偿以官钱,命牙僧旬日间遣行。
军屯城外,有入盗库银者,踰垣而出,为逻者所侦,反执而归,诬以为盗而上之郡。
公已得其情,仍械逻者,使参对。
失银十二铤,得十而遗其二,主将辩数甚苦,公不为动。
已而军士首伏,即其所窖取之,皆伏辜。
公明察善处,则俱失其情矣。
蕃商杂处民间,而旧法与郡人争斗,非至折伤,皆用其国俗,以牛赎罪,寖亦难制。
公号于众曰:「安有中国而用夷俗者?
苟至吾前,当依法治之」。
始有所惮,无敢斗者。
三佛齐请就郡铸铜瓦三万片,舶司得旨,令泉、广二州守臣监造付之。
公上疏极论其不可,既犯中国之禁,又为外夷所役,独不与。
南外宗正司廪给岁广,久以为病,公撙节用度,增价以籴,民始免于苛取。
公再岁两求奉祠,九年,以治行尤异,除敷文阁直学士再任,赐衣带。
淳熙元年,申前请,始有兴国宫之命。
归次延平,除知隆兴府江南西路安抚使
赴阙奏事,甫入国门,即令引对,临遣甚宠。
江上有篙师谋害主人而据其女,因有资财。
女闻公威名,密告县令
公为究治,得主人夫妇二尸于神祠之傍,冤始获伸。
吉民王氏雄于财,怒武尉之不容,冒佃官地,诬诉于州
尉不屈,夜归,过其门,使人折其足,事达帅宪
公同奏其事,且谓父子皆以赀得官,恐从末减无以惩奸,乞先除其名。
孝宗阅奏震怒,径下所勘建昌军,皆黥配岭海,并坐推吏之受赇者,江右无不快之。
五月,茶寇赖文政等起湖北,自湖南江西
帅司即令境上防托。
江西所恃惟赣、吉将兵,亟遣未及而贼已入境,与吉兵,一使臣死之。
湖南曾𢦤官军,至此又小胜,止为逃死之计,遂据禾山洞。
公遣副总管贾和仲总数州之兵以讨之。
和仲老将,意颇轻敌,或已议其狠愎难任,然兵官无踰此人者。
未及出门而得旨,果以委之。
主帅调发而簉牧领兵职也,武人谓朝廷专委,凡事寖不相关。
一到贼垒,暮夜驱迫将士入山,反为所覆,不可复用。
又遽遣约降,至折箭为誓,人知其为诈而不寤。
贼立旗帜为疑兵,由鸟道窜去,两日而后知之。
六月初,有旨湖南帅臣王炎节制,如已入江西,即令贾和仲统率四路人马讨捕。
是时犹未委公,及和仲轻举妄发,将兵已溃,贼势日张,则乞就委江州都统制
月末始得金字牌令公节制。
大暑中,兼程而进。
洪至吉七百里,势不相及。
贼亡命习险阻,常隐丛薄间,弓矢所不及。
官兵驱逐,接战十馀,杀伤相当,多猝于狭隘之处,交锋者不过数人,馀已遁去,不知踪迹。
使戈被甲之士与之追逐,虽欲列阵并力,有所不可。
既逐入广,而又复回。
初就招安,列六百馀人,后止馀百辈,则知所丧已多。
势既已穷,而有许拔身自首指挥
间有禽获者,亦言本非凶逆,若开其生路,必来降矣。
遂以小榜具载指挥,募人入贼。
贼云:「望此久矣。
苟得晓事文官来,即当随往」。
提刑辛弃疾同议遣士人借补以行,而公已罢,尽复逃去。
未几,兴国黄倬请行,正合前说,遂降。
公初以和仲败事自劾,降龙图阁待制
会有为和仲地者,又降集英殿修撰
后帅既以俊功受赏,公遂落职,南康军居住。
至四年自便。
十二年,始得外祠
十三年,高宗庆霈,复龙图阁待制
十四年,再奉祠
十六年,提举凤翔府上清太平宫
绍熙改元,尽复旧职。
二年,致仕。
两朝即位之初,皆有诏求言,上又赐诏书抚问,赐银合茶药。
公退閒既久,无复用世,拳拳忧国,终不弭忘,疏论天下事各数千言。
庆元五年十一月,朝家优老,特除敷文阁学士,赐衣带鞍马。
六年秋初感疾。
七月庚辰,薨于正寝。
遗奏上,赠四官,官一子。
娶楼氏,封硕人,先二十七年卒于隆兴
男三人:端中,奉议郎两浙西路提举常平司干办公事
立中,宣教郎,知婺州武义县,沿檄归省,弗可久留,方将丐祠就养,而公亡矣;
𥫃中,将以遗恩补官。
女四人:三蚤夭,一适奉议郎、知福州永福县事楼锵。
孙男四人:之翰,承奉郎、监嘉兴府华亭市舶务
之干、之辅、之范。
硕人淳熙五年葬于慈溪县石台乡龙潭之原,诸孤将以十二月丙申奉公之柩合焉,礼也。
呜呼!
公之为人,几于全矣。
少而孝弟称于乡党,长而声誉振于场屋,入仕则公勤廉恕,施惠于民,立朝则忠谅精白,结知于君。
用虽不尽,退而居乡,高谊特达。
四明素为义郡,至公而忠厚之风益盛焉。
天性乐易,于人无不容,而风裁自高,截然有不可犯者。
其在朝行,史文惠公有同年之好。
钱公知奖最深,魏成公少小相处如兄弟,蒋丞相同为宫僚王侍御伯庠寔为姻家,前后同时。
公乐于平进,既无附炎之迹,又不涉于指议。
公精敏而宽和,处事有体。
其在禁路,尤为梁文靖公、陈正献公及今少傅周益公所知。
虞雍公与史、魏、钱三公不咸,雅不相乐,徐而避之。
孝宗察见隐微,幸保终始。
方龙、曾鼎贵,一时诸公不事孙刘者盖寡。
龙在閤门谕德之除,亟称以为当。
史官坐中问曰:「亦与之熟耶」?
龙曰:「在此未尝往来。
某少为三衢兵官,只见人说江山汪县尉之贤,如出一口」。
闻者益以此服公之介。
曾向有简驩之嫌,隆兴之屡贬,南康之久谪,既归而八年不得祠,多其力也。
硕人未葬,岂不念归?
史公风公通书修好,谓求进则不可不尔,恐梗归计。
公叹曰:「若能为此,前必不致相失。
达空函,贻羞千载。
老矣,一听天命耳」。
后得善脱,史公深叹美此节,每以语人,谓不可及。
南康之行,亲戚恐公未免撄怀,或致摧沮。
公方挹送行者,曰:「使某年近六十以恩科得官,今赴星子一尉,岂不为我贺」?
其旷达类此。
既至,乐庐山之胜,杖履徜徉,登临自适,若将终身者。
借书郡庠,益沈酣于史册,上下数千载兴亡大概,下至稗官小说,罔不该究。
涂中和渊明《归去来辞》,平易精切,视前辈无愧,佳处或出其上。
觞客则使歌之。
王鲁公谓公不求复用,公闻之,曰:「求之庙堂而辞之君父,非自欺乎」?
既登七十,即抗章引年,求致其事,朝论以为高。
又予之祠,再申力请。
其后诸公相继得谢,遂为清时美事,实自公发之。
尚书郑公丙贻书曰:「公少某二岁,先吾著鞭矣」。
少师以深仁厚义称于世,尝曰:「事事上行方便,物物上有利益,此吾志也」。
公又能推广之。
少师奉先茔素谨,公之葬二亲,皆力贫襄事,规模宏大,纤悉周备,乡人视以为式。
既毕窀穸,假贷经营,久而冢舍方就。
庐居终丧,拜埽之外,讳日必亲荐羞于山间。
南城祖陇,外家王氏奉川诸坟,一一经理,可为永久。
三妹幼,竭力嫁遣,俱得所归。
聚族寖众,辟先庐房宇百馀楹,皆身任之。
内外百口,独当家务,出私财以佐用者二十馀年。
凡公所得,尽为诸院公费,又以及女弟之贫者。
二外孙既孤,收养至今。
官赋输送皆亲为之,不以累兄弟。
又得整办,无一金之负。
少师任诸子,晚岁一以及伯氏长子行中,次当及公位,以伯氏子众,推以与次子积中,寻又奏其二子得中、稽中,又及季弟江州之子敏中
拘限员,将复与叔弟之子阐中而不果,然终念之。
厥后江州沿公之意,命以一官,甚惬初志,而公之孙今尚有白丁焉。
两宫圣节,非有疾未尝谒告。
子弟之已仕者,必使之俱行,曰:「汝曹世受国恩,终岁閒处,独不能以顷刻之劳效后天之祝乎」?
宗党有急,以公为归。
产业素薄,仅足自给。
纳禄之后,用亦寖窘。
随力周施,嫁人之孤女,葬贫者之丧,不知其几。
叙宗盟及累世外门姻党宗派条列,号《兴仁录》,以遗子孙,使之不替亲好。
豫营美槚,尝辍以予人,至于再三无靳色。
家有一池,邻里来汲,每叹曰:「安得有财如水,以济人之欲乎」?
不及,遂率乡之人为义庄,首割二十馀亩以为倡,众皆竞劝,至三百亩。
又得郡中益以绝产二顷,凡贤士夫之清贫,身后不给者,量多寡周之。
买地立于城西门之阿,亲为约束,防闲曲尽,可谓无穷之利。
庠校自兵火草创,岁久寖圮,劝率巨室,且为之文,谓崇释老之居以徼福,不如新夫子之宫以助风化。
首创仪门,闻者不约而趋,黉舍一新,冠于东南。
冬至岁旦,序拜有规,主盟斯事,少长以礼。
推年长者为学宾,释菜则为祭酒,自编于布韦之间,以为一乡矜式。
凡里中义事,率自公倡之。
宾客造门,必与钧礼。
不问远近,必亲谢其门。
性不喜饮而好客,觞豆不至过丰,而情意周备。
岁讲寿席,自为歌词,皆安分知足之语,人多传诵。
会者不下百客,手自劝酬,连夕不厌,貤及僮仆,无不沾给。
间赴宴集,必尽主人之欢。
危坐笑谈,虽达旦不先退。
真率之约,觞咏琴弈,未尝以爵齿自居,此皆终身行之。
后生之官多以卷轴求教,公乐于训诱,随所职一一以告。
能行公言者,多能称,真一代之吏师也。
成就人固多矣,而荐举非名士不预。
枢密大资政叶公翥方为掌故,公一见,识拔于稠人中。
尚书钱公象祖、侍郎刘公孝韪、史公弥大、经略潘公畤、屯田郑公锷、签判沈公铢,皆卓然者。
其他汲引光显于中外,有知人之称。
晚更笃学,如少年书生,有《适斋存藁》二十册。
观书手抄,曰《适斋备忘》,十七册。
取唐宋名公诗集编为《诗韵》四十册。
又有《漫录》、《训鉴》等书。
端中等方会稡,俟他日锓木以传,今藏于家。
钥曾祖金紫娶翁氏,公祖母陈氏,翁陈出也。
两家少师为表兄弟行,又甚相好,先君工部遂缔姻焉。
公之硕人,又钥从伯父之女,交婚至今如朱、陈然。
先君依甥馆,钥辈生长外家,蒙外祖教育之赐,事诸舅如诸父,受知于公尤深且久。
公为礼部秘监时,钥留侍侧,护客使金,皆许侍行。
晚而侥倖与表兄华文阁直学士陈公居仁继登从班,居素切邻。
谢事,而钥得奉祠
六年之间,有行必从,有唱必和,徒步往来,殆无虚时。
剧谈倾倒,其乐无涯。
去岁老母年九十,公少十岁,乡闾合庆,元夕之后,箫鼓相闻,暮春方止。
岁晚,公为真学士,老母亦进封信安郡太夫人
郡奉诏旨均致粟帛羊酒之赐,皆为一时之盛。
平时慕白乐天之为人,仕俱至尚书
白以五十八归休,犹一出为京尹
公之归又先二年,而寿过之。
以「适」名斋,「宜静」名室,画《履道宅图》于屏,且书《池上》等篇于其颜,后又易以《无可奈何》之歌。
诗造平淡,能道人情曲折。
和《达哉》、《乐天行》等篇,置之集中,殆莫能辨也。
钥尝与公同阅《石林避暑录话》,论乐天事甚详。
公历言出处大槩,慨然而叹,谓吾非敢追配古人,而大略偶似之。
钥遂录于册。
益公见之,赋诗甚工,以公比乐天尤切。
公曰:「虽不敢当,然足为不朽之荣矣」。
遂砻石寘适斋中。
有疾,时问安否。
一日奉版舆过公,笑语竟日,不见少异。
才隔再宿,有报公之疾变者。
亟走床下,则已不可为矣。
药石禬禳,皆所不及。
呜呼!
公岂厌尘世而径仙耶?
何去之速也?
内行修饰,名节纯全,寿考令终,几无可憾。
仙风道骨,必谓上寿,祸起非意,最为惊痛。
闻公之亡者,无问贵贱大小,骇怛赴吊,相向而哭,俱为尽哀。
乡之达尊、郡太守而下至庠校之士相与设奠而寓哀于文,皆盛德之感也。
钥痛肺肝,固已不堪。
若太夫人之悲恸,罙不忍闻,行道之人所共叹也。
诸孤以葬日迫近,未遑求铭于当世儒宗,俾钥叙次行事。
窃自维念爱我抚我莫如吾舅,而知舅之详者亦莫如钥。
公之名位至此,小官时事不必屡书。
痛惟侍坐之次,公历言入仕之初,以至通显,凡经区处者,岁月姓名一一不忘。
闻见所及,不可胜书,谨择其可法者备载之,不嫌于详也。
他日定谥法,秉史笔者庶有取于斯焉。
谨状。
侍御史左朝请大夫秘阁致仕王公行状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八二、《攻愧集》卷九○
曾祖寂,故任永静军东光县,累赠少傅
妣赵氏,赠成国夫人
丘氏,赠济国夫人
祖禔,累赠少师
妣张氏,赠卫国夫人
次翁,故任资政殿学士左大中大夫致仕,累赠太师
妣赵氏,赠秦国夫人
本贯济南府章丘县巨德乡巨人里。
王公伯庠,年六十有八状。
公字伯礼,其先大名府人
五世祖继文赠特进者,以明经出身,尝为河中府虞乡县
四世祖异赠太保者,以甲科为尚书郎直史馆、嘉岐王府翊善十馀年,请老而归。
避大河之患,葬特进济南,因家焉。
少师古学精深,兼通医卜,工真行草篆,尤邃于《春秋》。
既免少傅丧,不乐进取,携二子屏居青崖山之两河。
太师教授其间,以供甘旨。
名闻东州,学者云集,时号两河先生
绍兴初执政凡四年,力丐閒退,已遂致其事,居于四明西湖之阳,今遂为鄞人。
公登绍兴三年进士科,授左迪功郎吉州左司理参军
教官为第一,改充明州州学教授
十一年任满,循左从事郎
便亲自列,主管潭州南岳庙
太师方在政府,诏以诸将成却敌功,皆二三大臣奇谋指纵之力,可与一子职名。
左宣教郎、直秘阁
显仁皇太后回銮,太师礼仪使,辟公书写机宜文字,寻主管台州崇道观
十四年,授两浙东路安抚司参议官
太师薨,服除,二十二年通判平江军府,夺职罢归。
三十年,主管台州崇道观
三十一年,赐五品服,通判镇江军府
三十二年,以覃恩转左朝请郎
隆兴元年,改两浙西路安抚司参议官
二年省罢,知兴国军
乾道元年七月,召赴行在,除户部左曹郎官,仍有旨复旧职。
明日,兼皇子庆王府赞读,寻改直讲
二年,南省进士,为参详官,就院擢殿中侍御史
五月,迁侍御史八月罢。
四年,主管台州崇道观
十二月,知阆州
五年八月,复直秘阁,改知夔州,兼本路安抚。
七年,移知温州
九年赴上,才三月,终于州治。
累官至朝请大夫
公忠孝谦勤,得之天资,自幼刻意问学。
家素清贫,太师教子甚力,朝夕讲习,至以楮衣禦寒,手种苜蓿以充饥。
及冠,犹未知肉味。
父子易衣以出,而抗志不凡,慨然有立名当世之意。
手抄古书,往往成诵。
太师道州钦宗登位,奉表者例当推恩,公请以叔父次皋行。
既乃连中世科,人益奇之。
分教四明,人士仰慕,适与名士相先后,或以见在、过去、未来三佛名之。
初被延阁之命,时宰欲擢丞列寺,太师既不欲私其子,公亦力辞焉。
江当冠盖之冲,毗赞郡政,声称甚美。
会以谗间遭论,自此不复造朝,安贫乐道,十有馀年,若将终其身。
一旦趋召,际遇圣明,首论养人才,裕民力,理财训兵,以为不可胜之备。
又论考察荐举,鬻爵积粟等事,奏对明白,音吐洪畅。
上意开纳,陛楯亦属耳倾听,为之咨叹。
即日除户部郎
讲读王府,究绎经旨,词义俱胜,帝子敛衽受之。
执法殿中,进迁南床,自以起远外,被异知,益展尽底蕴。
谓强国在法制,固国在人心。
然国势可振而易强,人心难得而易失。
乘航之谕,不可不知。
骇舆之言,不可不鉴。
又奏方今之弊,莫大于风俗苟且,而苟且之弊生于士大夫议论之不公。
惟不以虚言先实用,不以高论盖真才,苟且之风或可少革。
是时宿将类以罪废,公奏:「奔北固为可罪,而战多有不可掩者,不应以一眚而废之。
宜及此无事之日,以次召还,使备环卫
抚之以恩,折之以威,庶可收效于后」。
上深以为然,稍稍录用。
沙田芦场议起租税,民以为病,无敢言者。
公乃极论之,其略曰:「沙涨之地,未尝耕耨,施工布种,乃是务本之民。
既未能如汉置立田科以劝农,而可扰之乎?
芦苇之生,本非种植,各以其力樵刈,必非游手之徒。
既未能如古捐山泽之利以予民,而可困之乎?
豪强坐据,虽曰非法,然怨不及上。
今朝廷遣官增税,怨始有归矣」。
上感悟,即令罢去,以便贫民。
废省两浙舶司,简阅宿卫之士,皆自公发之。
由是眷意愈厚。
尝奏事良久,上肃容谓公曰:「卿所言一一可用,议论全似唐王圭」。
公平日耻言人过,未尝臧否人物,恩仇一视,坦无城府。
既居敢言之地,遇事辄发,抨弹所及,动涉仇怨,无少分顾忌意。
或为公危之,公正色曰:「言责所在,顾忠于君者如何尔。
一有爱身之念,纪纲何赖焉」?
笔力素高,作奏不能自休。
谏稿谨密,子弟不得预。
论事尚多,非施行于外者,莫传也。
谏长率公论政府,乞置诏狱,已乃下其事临安
一日太守请间,公语之曰:「始得之风闻,不容自嘿。
今既事在有司,岂复预」?
狱具失实,即上章自劾,以故俱获谴,而公止从罢免。
上亦知其非出于公,念之不忘。
或言去国之后,事有涉公所尝论者,上必取元奏亲加省览而施行之,且尝曰:「此真台谏也」。
奉祠未几,以阆风起公,遂易夔帅。
夔部旷远,夷夏杂糅,公首图诸郡地理,合而为一,分别险要,兽蹊鸟道,纤悉毕见,区处指授,尽出于此,人莫得而欺也。
抚夷人以宽,养百姓以惠,驭官吏以严,夔以大治。
郡有巨刹,既为嵩呼祝寿之地,而祖宗讳辰、荐修及三岁合五州人士群试,皆在焉。
公以为厖且陋,命葺废寺,分行香之所。
又建贡闱二区,以其一与漕司
土木之工皆有条理,不日而成,士民诵而歌舞之。
巴俗多略子女以为货,公特严其禁。
绵竹狱掾者,捆载而来,为瞿唐关所诘,盖以此牟利者有年矣。
公立讯之,皆遂宁潼川间人,为给赀,各还其家。
或请发其事,公曰:「不可究也」。
惟责而遣之。
城素无井,笕水于山,杜少陵所谓「白帝城西万竹蟠,接筒引水喉不乾」者。
郡失于葺,或课民以钱。
詹事王公十朋尝纵民取水,目曰义泉
公修王公故事,又增治焉。
市人欢呼,相谓曰:「二公岂伯仲耶」?
其他营缮非一,先贤遗迹如子美高斋之属,皆以馀力一新之。
施、黔、珍三州与南平军地接生夷,而思州则田氏世袭,抚御尤难。
有何思明任鬼师,杨震穆会等皆豪族,动辄疑阻,牒诉累兴。
公化之,深得其道,宣布威德,譬晓祸福,揭示要束,至或亲致尺书。
思明投牒,乞藏榜于家,传示子孙。
杨震得书感泣,饮血盟誓,边境帖息。
公遇事敏明,临机善断,戢吏至严,莫敢仰视。
听讼之际,反覆究问,诚意具孚,无不退听者。
既而有伉俪之戚,亟请祠禄,遂移永嘉
赴阙奏事,上意欲留,惜公已衰矣。
到郡笃志从事不少懈,而疾已不起,寔二月二十五日也。
娶同郡成氏,封宜人,柔淑孝谨克配夫。
子男三人:曰星郎,未名而卒;
曰有大,通直郎福建路提举市舶司干办公事,后公九年卒;
曰正大,文林郎、新处州军事推官
女三人:长适朝请郎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周舜元
次适承事郎汪大有。
一幼亡。
孙男十一人:坦、域、埴、堈、垍、埏、垓、圻,馀未名,坦、埴,将仕郎
女八人:其一适进士孙瑜,馀在室。
曾孙女一人。
淳熙元年正月九日,葬公于奉化县忠义乡瑞云山太师墓侧。
公事亲至孝,少时所得成夫人奁具,悉以奉太师
居丧哀毁尽礼,有人所难及者。
记问绝人,博览载籍。
宣、政间,举子惟务金陵之学,公独贯穿经史,旁出入百氏,至老未尝释卷。
宾客相对,诸子侍立,奥篇隐帙,随意举似,以探其学问之进否,后生多亲附之。
舍人朱公翌尝问侍郎周公绾曰:「比见表中用一驴载都市事,偶忘所出」。
公素简默,仅举一二。
公适参坐,又以目公,公历诵《臧质传》中数十语,二公叹赏不已。
又归以励其子焉。
作文雄奇,操纸笔立就,若不经意,而语多警拔。
诸公铭志类出公手,有《历山集》、《云安集》、《奏议》、《告蒙》、《资治编年》、《宏词集要》、《夔路图经》等藏于家,其他不及属稿,散落甚众。
人虽以公不作文字官为恨,然崇论宏议,日月献纳,亦有以少伸素志矣。
立朝典州,威望凛然。
而待人接物,卑牧已甚。
閒居客至,应酬终日,倒屣延纳,惟恐其后。
朝章野服,颠倒层叠,人人与之倾写,略无倦色。
士夫无不爱敬,下至闾里,闻风悦服。
疏财好义,不计家之有无。
义所当为,无所吝惜。
四明旧为义郡,显谟汪公思温为之主盟。
汪公殁,公实继之。
缓急叩门,视所请曲为之经理,故乡人尤归心焉。
廉节传家,他无嗜好。
俸给之外,一毫不以费公帑。
在夔首禁科买狨麝之类,仍以公移镂版,遍满山谷。
有以书求市者,则以墨本寄之。
永嘉军卒百工咸具,公一切罢遣。
服用所需,必面与之直,至或倍偿。
人谓其过,而行之不疑。
故治温未久,病告几半。
而丧行之日,百姓巷哭以过车,非德之感人者深乎?
僚属问疾卧内,见公几案萧然,镇纸以甓,皆叹息而退。
初治入蜀之装于建康,有以白金来售者,曰:「以此西上,有倍蓰之获」。
公曰:「不几于商乎」?
止以缗钱行。
比归日,轻舟而下,以馀钱自随,人愈咨其清。
方家食时,未尝忘国事,凡所闻见,必询究讲明,务求可行之实,盖其志尚如此。
及膺进用,期不负所学,以报主知。
去不以罪,人犹望其再入也。
终不得究见德业,朝野共惜之。
病且革,二子以药进,手格之去,静默焚香,宴坐自如。
上章休致,处画家事若平时。
及属纩,不怛不乱。
翌日入歛,肢体和柔如生,皆积善之报也。
钥汪出,因外家以拜下风。
自蚤岁辱知奖,间置坐隅,匪怒伊教,殆非一日。
公将溯江,钥以假吏之燕会别于金山
客授永嘉,公适来守,尤得窥治行之详。
公之二子不鄙,以行实见属。
自惟荒浅,不足以称,下笔复辍者屡矣。
壬寅之夏提干公一疾不起,殊使人有愧于泉下。
推官又以为言,乃取所闻见叙次之,以俟世君子立言者采择云。
承奉郎致仕李君墓志铭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攻愧集》卷一○九
江口李氏,钥及识其五世矣。
秉义讳珂,善富乐施,乡称长者。
再娶王氏,寔提举广东市舶勋之女兄、太府卿正己之姑也。
卿为钥之姑之夫,以是与李氏有连。
钥生长外门,幼年外祖汪公少师、外祖母越国王夫人过其家,先妣吴国携侍行。
时李氏鼎盛,夫妇偕老,子孙满前,宴乐连日。
侍御史王公伯庠秉义之墓,谓其持心广大,与造物者合。
三子:长讳佾,字子列,尤善干蛊,奉亲有称,仕为修武郎
建炎三年寇残四明,游骑向奉川,出财力募乡兵守禦,邑境以全。
钥尝记其事甚详。
是生九子,第四子讳充庭,则君也。
字伯振,资孝谨,最为大父母钟爱。
昆弟既众,家析而非旧矣。
君躬行善道,刻意教子。
元白居长,受学于舒贰车元彬,归以淑诸弟,既为太学上舍优选,待年廷试,弟及子俱有场屋声,联翩科级。
伯中嘉定元年进士第迪功郎、监绍兴府三江盐场
诒伯乡贡进士
训伯国学免解,以称内舍生,又中上舍选,以制中开禧元年进士第迪功郎、新绍兴府馀姚县
词伯在兄弟间才气实相上下,虽进取未效,而士友固已期之。
从子森同以舍法待年,从弟之子诲伯亦荐于乡,于是文风大振,遂为儒门,乡里歆艳,其兴未艾也。
君冲澹,与物无竞,善处宗党,周旋弥缝无间言。
父母既没,抚弟妹毕昏嫁,经理不遗馀力。
亲族子弟不问贤否,一家诲诱。
里中间有彊犷之人,遇君辄敛避。
教子以践履为先,不专事举业。
诸子学成而不偶,不以介意。
及其名第寖兴,视之亦藐然,人莫窥其际。
平居以书史自娱,前言往行,有契于心者,心书之座右。
首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
如心之谓恕也」。
又曰:「我必不忠不仁无礼,皆自反之道也」。
又曰:「一饭之德必报,况其有甚于一饭之德者乎」?
可以知君所存矣。
间作歌诗,平淡如其人。
阅名臣言行录,遇合意,即作诗以记之,至百馀篇。
慈福宫庆典,以二子在学,封迪功郎
嘉定二年郊祀恩,转承奉郎
就养三江,以疾卒于官舍,寔三年十月二十三日也。
娶张氏,封孺人朝奉郎嗣良之女,姑之子也。
六男子:长即元白,次诜伯、诒伯、词伯、諴伯、训伯。
惜诒伯、諴伯先卒。
女四人:黄直爱、张复、袁邦杰、张绎其婿也。
孙九人:以称、以制、以牧、以豫、以清、以宁、以生、以似、以翼。
孙女六人:长适袁沂,馀在室。
曾孙女一人。
明年闰二月甲子,诸孤葬君于鄞县塔岭之原,书来求铭。
数年以来,日见李氏昆仲奋发,益叹积善馀庆之盛。
闻君既亡,家人始得遗言于箧中,区处后事甚悉。
且戒丧葬俱循古制,无徇世俗。
有曰:「家中遗产,惟有一经教子而已」。
又曰:「吾幸有子,所欠惟一死」。
不以讳也,贤哉!
铭曰:
祖开庆门,父全乡邑
君继以善,子孙玉立。
或升于学,或荐于乡。
儒风大振,名第相望。
衣冠方兴,所贵持久。
毋渝淳则,用笃厥后。
雪窦足庵禅师塔铭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攻愧集》卷一一○
师讳智鉴,滁之全椒人
俗姓吴,自儿时已喜佛书,每以白纸为经,跏趺端坐,诵之琅琅然。
母尝与洗手疡,因曰:「是什么手」?
忽对曰:「我手是佛手」。
遂视母大笑。
少长,日记经文千馀言。
连遭亲丧,决意出家,誓修苦行,以报罔极之恩。
真歇禅师方住长芦,径往依投,一见异之。
师勤苦精进,终岁胁不至席。
大休珏禅师领千七百众,为首座,独指师为法器,曰:「汝当振吾宗」。
已而侍真歇四明,至补陀山,遇群盗蜂起,避地之马秦,骇浪翻空,举舟惊惧。
师坐篷外,独不沾湿,真歇益异之。
京城三藏道法师讲菩萨戒,师受戒已,背若负万金然。
道曰:「汝真得上乘戒之證也」。
徐即身轻。
真歇雪峰,服勤三载,虽日亲示诲,终未超彻。
复回四明,遁于象山县之郑行山,乃海岸孤绝之处。
相传山有怪妖,不可入,入亦多以惊异逃归。
师曰:「吾为法忘形,何惧耶」?
乃即山中盘石缚茅为庵。
地高无泉脉,师祷曰:「吾办道来此,山神其惠吾泉」。
因锄小坎,移时而水溢。
食不继则啖松枝以疗饥,时绍兴二年也。
一日有巨蟒入庵,矫首怒视,越数日复旋绕于床,师不顾而去。
夜闻庵后岩谷震响如霆击,旦起视之,有巨石飞坠,越庵而立于门,并庵大木皆为之摧拉,变怪百出,略可记者如此。
师不为动,终不能害也。
明年正月十四夜,于深定中豁然开悟。
师自念云:「威音王以前无师自證,威音王以后无师自證者,皆天魔外道」。
遂下山,见延寿然曰:「日来肚大无物可餐,庵小无床可卧。
若能与食展庵则住,不然则去」。
然与师反覆问答,不能屈,因叩师见地,师云:「一坐四旬,身心莹彻,忽尔古镜现前。
非由天降,不从地出,自是本有垢净光通,不劳心力自照也。
真歇尝于室中举问:『一物上拄天,下拄地,常在动用中,动用中收不得,是什么物得恁么』?
而今照破,方知天盖不及,地载不起,唤作古镜,亦是谤他。
遂有颂云:『个镜光流遍刹尘,鉴照无碍体难分。
群灵巨德皆称妙,凡圣无非里许身』」。
然云:「不易到者田地」。
师至陈山,欲航海,或指曰:「此郑行山中肉身菩萨也」。
人皆环绕求偈。
时天大风不可渡,师谓篙人曰:「吾为汝借风」。
洎登舟,俄顷而济,抵岸则逆风如故。
径至岳林,见大休云:「久违尊颜即不无,如何是同风不间底人」?
云:「井底虾蟆吞却月」。
师云:「宾主不立,报化平吞」。
云:「向宾主不立处道」。
师云:「不辞道恐涉唇吻」。
云:「只今将什么抵对」?
师云:「不借」。
云:「佛祖不奈尔何」。
师礼拜,遂令受具。
闻翠山宗白头机锋峻峭,往叩焉。
时师方为岳林行丐,担二布囊,随得即受,备历艰勤,人所不堪。
宗云:「为众竭力,不无其劳」。
师云:「须知有不劳者」。
宗云:「尊贵位中收不得时何如」?
师云:「触处相逢不相识」。
宗云:「犹是途中宾主。
作么生是主中主」?
师云:「丙丁吹灭火」。
以手掩师口,师拂袖出。
迁雪窦,挽师偕行,负众事。
会法堂新饰,且命师为众普说。
叹曰:「吾生有耳,未尝闻也」。
丛林愈加敬焉。
宏智高弟,师因造宏智室,动辄深契。
二十四年,遂举住栖真。
隆兴二年,移定水。
侍郎赵公子潚闻师名,属侍御王公伯庠制疏,备开堂礼,嗣法大休,寔曹洞十一世孙也。
乾道五年退席,遂之天台
八年,嗣秀王来镇,请住广慧。
淳熙四年皇子魏惠宪王请住香山
七年,参政范公移主报恩。
十年,遂归西山,为终焉计
十一年,雪窦虚席,众皆以师为请。
师念明觉知觉道场,勉为起废,一住八载。
所在道俗归仰,至是尤盛。
随力葺理,内外一新。
绍熙二年谢事,止于寺之东庵
太守林公枅稔闻道价,命师再住,不从。
必欲识面,既见,问道终日,致请益坚,力辞而归。
三年七月乙未示疾,己亥亲笔遗书,晦日以道具抄录。
八月哉生魄夜分,戒其徒曰:「吾行矣。
送终其务简约,勿用素服哀恸」。
言讫书偈,趺坐而化。
时暴雨疾风震动山谷,人尤嗟异。
四远闻者奔赴尽哀,于是相与建塔于山之左。
戊午奉全身以葬,寿八十八,腊五十三。
嗣法及受度三十馀人。
与余,在雪窦作锦镜以蓄飞雪上流,为一山奇观,尝为之记。
师且死,手书遗余告别,以大休塔铭为属。
余既铭之,师之徒又以此请,不忍拒也。
余不习释氏学,然闻古德相与传授之际,多藉导师有以启发之。
惟师根器过绝人,自誓不悟不为僧,则识趣已不凡。
操心如铁石,视身犹土芥,又有人所不能及者。
初虽久依真歇郑行之居,略无怖畏。
非有师传而遂得道,禅门少见其比。
是时自觉般若有灵,真有饥则一与之食,寒则一与衣之验。
夜行深雪,自然得路,若有阴相。
自以为大千世界,无如我者。
一见大休,诵言所历,休徐曰:「但尽凡心,勿为异解」。
师为之漼然意消而归心焉。
师天资朴厚,见地真实,业履孤峻,苦行坚密,至死不少变。
等慈接物,法施不吝,具大辩才,浩博无碍。
为人说法,或自晓至暮,或自昏达旦,至连日,亦无倦色。
音吐洪畅,晚亦不衰,闻者耸服。
学徒每出衣资,请师演说,此尤禅林所未有也。
云深火冷,尸居渊默。
有召之者,虽祁寒隆暑不拒。
一毫施利,悉为公用。
丈室萧然,故六主废刹,积逋动数千缗。
不过期月,百废具举。
若祷雨旸,救疾苦,其应如响。
神祠烹宰物命,辄为易以素馔,有藏其须发而得舍利者。
此皆世俗所创见,师不欲人言之,以为非此道之极致。
使其有之,亦皆师之馀也。
师既亡,太师史文惠公祭之以文,有曰:「了悟圆通如观音大士,随机化俗如善导和尚」。
人不以为过也。
师生于淮南,而化缘独在四明,屡易法席,名震江湖,而终不越境。
自号足庵,人以古佛称之,惟师可以无愧云。
铭曰:
祖师西来,乃始有禅。
灯灯相续,皆有师传。
师之得道,几于神曜。
心镜孤圆,大千俱照。
曹洞正宗,实艰其承。
十有一传,至师中兴。
蛇虺之宅,闻者怖恐。
惟师宴坐,曾不为动。
振锡出山,据大道场。
四众归仰,广为津梁。
生于淮壖,缘在甬东
名震江湖,卒老吾邦。
法施不吝,辩才无碍。
行实坚苦,而大自在。
人称古佛,师则无愧。
铭以表之,用诏末世。
王侍御伯庠(一)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攻愧集》卷八三
呜呼!
公之学术,能世其家。
公之操履,终始无瑕。
出遇圣明,风云千载。
正色立朝,藜藿不采。
退居里门,善刀而藏。
天子念之,起殿大邦。
夔子万里,萧然一舸。
尚无图书,安问蜀货。
一来东嘉,益见真清
爱民戢奸,郡政向成。
公病已侵,公志益壮。
孜孜于民,以至属纩。
闾里相吊,老稚涕洟。
正人云亡,善类畴依?
精爽如生,尚歆薄奠。
奉公之丧,不敢不勉。
王侍御伯庠(二 同官)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攻愧集》卷八三
惟公少年,有场屋声。
晚登霜台,四方威名。
出入蜀门,清节著称。
凡我士夫,想望典刑。
一闻公来,奔走出迎。
待人之谦,与人之诚。
相顾叹仰,如见古人。
孰不自勉,以事父兄。
郡政一行,风采已新。
庭讼无留,日益精明。
恂恂拊摩,薰然慈仁
时济以猛,宿奸震惊。
博洽谅直,如刘更生
刚正廉介,如宋广平
此真吏师,所愿奉承。
盛德如公,宜百其龄。
天胡不仁,夺我老成?
饮泣巷哭,嗟叹相闻。
矧在僚吏,若何为情!
卮酒未酹,悲涕先倾。
王侍御伯庠(三 路祭)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攻愧集》卷八三
呜呼!
公之来兮双旌,纷马舆兮往迎。
公之去兮丹旐,惨千里兮相吊。
曾日月兮几何,乐何少兮哀多。
欲攀辕兮执绋,变欢谣兮悲歌。
嗟若人兮宜久,蹇何为兮中寿?
巷哭兮失声,纷雨泪兮如溜。
设祖祭兮道周,奠单杯兮泣柩。
瞻望兮弗及,此恨兮何究!
甘棠兮岘碑,尚千载兮不朽。